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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山町自宅宴請溥儀.jpg
大山町自宅宴請溥傑,右1大少爺林熊徵、左1祖父、左5溥傑,左4川島芳子

「老爸的童年回憶---32.大雪 與 二二六事件」中的內容,主要是以一位少年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事件,但 二二六事件的影響深遠,不僅整個日本權力結構改變,甚至於導致後續的中日戰爭爆發,是應該在這個單元中再做處理的。其實 二二六事件對家人而言,不僅僅只是身處其中而已,祖父根本已經介入其中,本來有化解皇道派與 統制派之間嫌隙的契機,無奈良機付之一炬,間接造成了整個東亞乃至世界的災難。

二二六事件 祖父的回想錄、大伯的回憶錄都有描述,中研院 許雪姬教授曾整理,並由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 史料叢刊31「許丙.許伯埏回想錄」。原書為日文,中文僅在每一篇之後做簡單介紹,我實在沒辦搞懂內容細節,父親兄弟裡 中、日文皆精通的 直樹叔叔將之翻為中文,經 堂姊再潤筆,讓我們得以細細地閱讀內容。這一篇試著簡略描述這件可能阻止 二二六事件發生,卻功敗垂成的經過。

本文

1935年 日本右翼與軍方發起「國體明徵」運動,對早先的「天皇機關說」做一連串批判與打壓,日本國內政局動盪,刺殺、暗殺、罷免、辭職事件時有所聞,而 陸軍之內的 皇道派與 統制派[註]也強烈對峙。就在這期間 滿州國皇帝 溥儀訪日,祖父因為是 滿州國 宮內府顧問,在訪問期間相當的忙碌,之後又返回 台灣,對政局的詭譎變化掌握並不很清楚。這段時間的重要事件是陸軍皇道派的 陸軍教育總監 真崎甚三郎被罷免,由理念擁護「天皇機關說」的 渡邊錠太郎接任;之後 陸軍統制派代表人物 軍務局長 永田鐵山被皇道派少壯軍官 相澤中佐刺殺,陸軍大臣 林銑十郎為此引咎辭職,由 川島義之接任。

[註]皇道派與統制派:並沒有明確的組織與界線,皇道派主張尊皇,想仿造明治維新再次讓日本躍進,以「昭和維新」為最終目標。一般而言將領思想親華、仇俄,首領人物為 荒木貞夫、真崎甚三郎等人;而統制派主張以強烈手段進行革新,主張和俄、侵華,代表人物為 永田鐵山、東條英機等人。但所謂的“親華、仇俄”或“和俄、侵華”也多是個人主張,沒有統一的思想。

皇道派在1931~1934年間 荒木貞夫擔任 陸軍大臣期間掌握了大部分要職,荒木貞夫狂熱於阻止蘇聯染指 東亞,主導建立 滿州國以防止俄國勢力南下,是戰爭狂熱份子。荒木下台後,皇道派在陸軍最高職位者為 陸軍教育總監 真崎甚三郎,此人立場親華,認為對華侵略政策應該止於 東北,主張自 上海撤軍,重新建立兩國關係。繼任的 陸軍大臣是統制派的 林銑十郎,同樣為入侵東北要角,無法忍受 真崎甚三郎親華作法,況且分屬不同派系,兩人強烈對立,相持不下的情況下 陸相密奏 天皇,真崎中暗箭被迫下台。至此 皇道派失去 陸軍最重要能主導將官升遷的 陸軍大臣、參謀長、陸軍教育總監三要職,少壯派軍官忍無可忍醞釀政變。日本國內軍、政人士都為此擔憂,大家絞盡腦汁想找出能夠化干戈的人選,於是與皇道派領袖 真崎甚三郎以及擁護「天皇機關說」身居要職的 渡邊錠太郎交情都非常好的 祖父,成了一線希望。

祖父年輕時進入 林本源工作,1923年派駐 東京,遇上了 關東大地震,如果父親沒記錯,當時就已認識 真崎甚三郎先生,父親說 祖父認識 真崎時他還是 大佐,上網查了紀事,真崎先生1922年已晉升 少將。時間上有唐突,還好這不是重點,重要是這位兄長很疼惜 祖父,並且重視 祖父所提供的意見。1931年 真崎先生任職 台灣軍司令官,凡事找 祖父商量,徵詢他的看法;1934年夏天 三姑與 三伯從 台北轉學到 東京,應 真崎先生要求,三姑與 三伯由他擔任保證人,就讀 青山師範學校附屬小學,三姑與 真崎的次子成了同窗。在 大伯的回憶錄中,真崎先生談起918事變,當時他剛就任參謀次長,非常反對但無法阻止;滿州國的成立他孤掌難鳴,雖已成定局但讓他耿耿於懷。真崎先生無法改變既定事實,但極力想阻止後續的軍事行動,並主張自 上海撤兵,認為侵略 中國最後會自食惡果。

大伯回憶錄中描述他第一次聽到 渡邊錠太郎這個名字是 霧社事件,為當時的 台灣軍司令,事件後下台,由 真崎甚三郎接任。1933年 祖父決定在 東京置產,在 澀谷區 大山町買地後,就是 渡邊先生介紹下由 渡邊工務所設計並承造,因為他自己的房子也是選這間工務所,覺得非常完美,特別推薦給 祖父。他是一位鴿派人物,是 陸軍中出名的讀書家,好文學不喜涉入權力鬥爭,同時是出名的神槍手。渡邊先生年長祖父十幾歲,一樣凡事喜歡徵詢 祖父意見,1934年底傳出要派 渡邊接任 關東軍司令的消息,他詢問 祖父意見,祖父力勸他接受,可藉此避開 陸軍皇道派與統制派對立的複雜關係,他本人拿捏不定,因夫人堅決反對而作罷。另外 渡邊長子 渡邊一君與 二伯是同學,兩人是死黨。

1934年 荒木貞夫下台,1935年 真崎貞夫辭職,11月 統制派再下一成,突然將皇道派另一位重要人物 柳川平助調任 台灣軍司令,遠離核心。祖父在 大山町自宅設宴餞行,宴席上另有 東京警備司令 香椎浩平以及憲兵司令 秦真次,祖父的回想錄中描述,與 香椎先生早在他當中尉時即認識,秦先生則說祖先來自 中國,對 祖父有親切感。這一次的宴會,柳川是皇道派,另外兩位較中立,但也被統制派歸為皇道派,他們了解皇道派少壯派軍官的不滿,覺得必須有人出面斡旋才能化解對立,以安撫皇道派少壯軍人。柳川認為要化解雙方對立的關鍵在 真崎甚三郎與 渡邊錠太郎,能夠安排這兩人同桌的飯局,非 祖父莫屬,祖父考慮後決定盡全力辦妥兩人會面,柳川先生了解自己外派後無法照應內地的事,要 祖父密切與 香椎先生聯繫。

1936年2月初皇道派少壯軍官舉止已非常不穩定,祖父希望 渡邊錠太郎先搬離住所暫避風頭,渡邊先生確認為不致於那麼嚴重;同時 真崎慎太郎也覺得必須出面安撫派下的少壯軍官,但總需要有個他們能接受的理由,才能安撫躁動得軍心。事態嚴重下兩人終於答應會面,同時敲定地點在 大山町自宅,以三家人大聚會的方式化解兩造見面時的尷尬,敲定日期在3月1日。結果2月26日清晨,渡邊府上打電話來,祖父接完電話早餐都沒吃就慌張出門去了,出事了。大伯的回憶錄記錄了大雪從昨晚開始下,清晨依舊沒有停止跡象,到達 成城學園時遇到同學 高橋正要離校,說是他祖父出事了,他的祖父是 大藏大臣 高橋是清。高橋離校後1小時,才知道發生了政變,大藏大臣 高橋是清、內大臣 齋藤實以及 陸軍教育總監 渡邊錠太郎都被殺害。

整件事讓大家錯愕,祖父在接獲 渡邊夫人求援電話後第一時間趕過去,夫人描述清晨年輕軍官闖入家中,舉槍要射殺 渡邊,反被 渡邊射掉槍枝。渡邊努力安撫年輕軍官,結果遭外頭的機槍掃射身亡,夫人後悔當初沒接受 祖父意見,若接任 關東軍司令這件事就不會發生。就差三天,聚會早個三天或起事晚個三天都可能避免這場慘案,一次化解兩派紛爭的契機已經消失。事件最終結束,皇道派勢力遭受徹底的打擊,統制派還刻意安排親皇道派的 香椎浩平主持軍事法庭,具 真崎甚三郎在法庭上的描述,起事前少壯軍官有前往宅抵尋他的支持,他以『不置可否』回應要他們別躁動,卻被曲解為長官已答應政變。整個事件落幕後,香椎浩平告訴 祖父,他已心力交瘁,從此完全退出全力核心,淡出政壇。

在 父親的敘述 渡邊錠太郎是為鴿派人物,熱愛讀書籍寫書法,一心致力於中、日兩國能和平相處。因為二二六事件遭波及而失勢的 真崎慎太郎呢?私下的聚會每每反對日軍進駐 上海,他認為應該協助 滿州國抵禦 蘇聯南下,日本必須撤出 上海並重新與 中國建立友好關係。1934~1935年間陸軍中不論皇道派或統制派,取得要職的不乏親中立場的將領。陸軍三大要職中的 陸軍教育總監,不論是 真崎甚三郎或繼任的 渡邊錠太郎,都是親華將領,不但與 台灣民間關係密切,同時有許多 中國友人。

這段期間 中國內部反日氣燄正熾,蔣介石先生領導的 國民政府卻遲遲不願將矛頭指向 日本,引發學生、共產黨、自由派學者、民族主義者強烈不滿。國民黨為什麼堅持「安內攘外」,原因很多,各種論述都有,這裡提出一項臆測,“等待”是不是也是諸多因素中之一。熟知 日本政壇的 蔣介石先生是不是在企盼奇蹟發生,在親華將領逐漸取得要職下,中日之間能否露出一絲絲和平曙光。不料事與願違,二二六事件後,親中要員幾乎失去第一線舞台,侵華派取得絕對權力,5月起增兵 華北,6月製造事端,隨著各地日軍佈署不斷增加,和平已無希望,1937年7月7日 中國在忍無可忍下對日宣戰。

老爸的童年回憶目錄

參考資料:許丙.許伯埏回想錄 史料叢刊31 中央研究院 近代史研究所 許伯埏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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