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往生後 父親整天渾渾噩噩躺在沙發上看書,親朋好友來家裡捻香,父親也只是點個頭後繼續看書。姑媽們很緊張,關懷問暖 老爸卻只回應:「別吵我看書。」;還好有 三伯,看著不理人的 老爸,開始用 日文發號口令要老爸站起來;兩個八十幾歲的老人一答一唱在房裡踩著步伐,總算是讓老爸打起精神。記得幾年前家附近一位老兵喪子,傷心欲絕;最後也是靠昔日袍澤以部隊口吻的鼓勵,重新振作起來。戰爭、軍事教育在這些長輩腦裡的烙痕,不是我們這一代所能想像的。
三伯來了幾趟,父親也恢復平常的作息,這幾趟聽 三伯談起當兵的事情,當中有部分與 父親所述不同。三伯說:「你老爸當時才中學生(1945年後升 高等學校學生),很多事不是很清楚啦!」,在戰爭最後的兩年,除了大家都知道的 二伯在滿州(中國 東北)外,三伯、四伯也都成為軍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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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 日本的大學分為 理科(醫學、農業、工業...)、文科(商學、法律、文學...),三伯是 京都帝國大學 文科的學生,讀法律。軍方只重視 理科、鄙視 文科學生,三伯大二時軍方對 文科學生下最後通牒---「簽特別自願役保留學籍」或「勒令退學隨即徵召入伍」兩個選擇。一個是保留學籍進「陸軍士官學校」或「海軍兵科學校」兩所軍官學校,結訓掛少尉階級;另一個選擇是退學徵召由二等兵幹起。當然所有的人都會選擇「特別自願役」,三伯那屆的 台灣 文科學生全簽了,其中包括 前總統 李登輝。接受軍事訓練也不是預期中的六個月或更久,僅僅四個月就編制到部隊中,先授「見習士官」階級(士官:指低階軍官),待訓練期滿才由 見習士官授予少尉階級。
三伯受訓四個月後被分派到 高雄的防空砲部隊擔任見習官,待在 高雄的幾個月裡有幾次空襲的實戰經驗;但 三伯在授少尉階後不久即因舊疾腎臟病復發住院而退伍,回 圓環附近的老家養病。雖說是退伍但兵源短缺的情況下,仍需接受軍方隨時徵調,最後在陸軍經理部上班直到戰爭結束。
至於 二伯和 四伯呢?父親曾說 二伯戰爭最後任 關東軍中尉排長,三伯更正 父親的說法,是 哈爾濱飛機整備隊上尉中隊長,戰後被 蘇聯送到 西伯利亞當了2年多 戰俘。二伯生前常提起軍中回憶,詳細情形以後再談。
四伯考上京都的 立命館大學理科,入學即被強制休學簽「特別自願役」,1945年後日本軍方管你是 理科、文科,中學或高等學校一畢業隨即徵調;唯一暫緩徵調的辦法是藉口要考「特別自願役」或「繼續升學」,當時考「特別自願役」已難如登天,只有考大學一途。大學入學後一樣是直接服役,但至少受訓後是「見習士官」。四伯簡單受訓後就地擔任 大阪防區「見習士官」,分派到部隊中沒幾天戰爭結束。四伯一直是謎一樣的人物,戰後失蹤數年,足跡遍及 日本、南韓、泰國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,最後在 香港待了數年才回到 台灣。他手上擁有各國護照,除出現在 台北或 東京家中外,其他時間家人都不知道他人在哪裡做什麼事情。四伯晚年感到落葉需歸根,所以搬回 台北長住直到去世;這期間偶爾到 東京 大山町 二伯家住上幾週,回憶童年時光。
[附註]四伯未娶妻,晚年喜歡逗弄我大兒子,特別疼他。臨終當夜全家人正在飯廳吃飯,3~4歲的大兒子慌慌張張由客廳跑到飯廳大聲喊:「四伯公死掉了。」,我責備他別亂說話,兒子卻說是 四伯公來客廳告訴他的。隨即接到醫院病危通知,到醫院時 父親兄弟姐妹紛紛趕來;醫院直到兄弟姊妹到齊才關掉儀器開「死亡證明」,時間是晚間10點多,我卻覺得是晚間7點左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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